骗子世家(91)

  “耽会儿出去,你们打算怎么走?”估计潘得龙还得一会才能回来,桌上太沉闷,甄永信开口说话,调解一下大伙的情绪。

  “雇人力车,”那宗和脱口说道,“直接到你老那儿。”

  “不成!”甄永信低声否定,“那样风险太大。走到半路时,你们要换一辆车才行。”见那宗和点头,甄永信又说,“耽会儿他回来了,何三爷借口有事要办,不能久留,催他赶快交割,你二人先走。我和琪友,把这局收了尾,再回去。你们先回旅店等我,”说着,又冲琪友说,“把房间的钥匙给他们。”琪友掏出钥匙,交给那宗和。

  过了半个时辰,一桌的饭菜早已凉了,所剩无己。坐在靠门边的琪友轻咳一声,大家收住嘴巴,向门边看去,潘得龙回来了,手里提着包裹,不等落座,直接把包裹放在何三爷身前的桌上,说,“这是两千块,何三爷先拿去用,事成之后,何三爷和盖公子的谢仪,小弟另有安排。”

  几个人听了,说了些客套话,何希珪望着身前的包裹说,“潘先生的意思是,这就让我去代办了?”

  “代劳,代劳。”潘得龙媚着脸说,“何三爷打开点点。”

  “那倒不消了。”何三爷说,“我还有事,不能奉陪了,先走一步。”说完,转头问那宗和,“盖公子还要再陪几位喝一会儿?”

  那宗和说,“不了,家父让我明天去天津公干,我得回家收拾一下。”转身冲甄永信说,“老叔,小侄失陪了,改日向您还了这个人情。”说完,也起身和何希珪一块离去。

  潘得龙起身,直把二人送出大门,才折身回来,心满意足地坐下来,又开始和甄永信二人说话喝酒,俨然已获官职。甄永信也在旁边说些中听的好话,让他高兴,稳住他。三人直喝到下午,甄永信觉着稍稍有些过量,看看天色不早了,才散了席,各自回去。

  甄永信二人回到旅店,那宗和与何希珪已坐在房间里等他们。走进房间,甄永信头有些沉,急着要躺下休息,见了二人,也不多说,指了指桌上的包裹,对那宗和说,“分了吧。”那宗和也不客气,解开包裹,见里面全是成封的现大洋,整整两千块,问甄永信道,“您老看,这钱该怎么分?”

  “事前不说好了吗,咱们各分一半。”甄永信见那宗和明知故问,心里猜测这小子正在打着小算盘,想从何希珪手里多分些银子,却又不直说,而是想从他嘴里找到借口,便不待他多说,一句话封了他的嘴,“宗和啊,老叔有句话先撂这儿,你以后慢慢琢磨,看看对不对,这行有行规,国有国法,虽说咱们做的是不讲信用的局,但行中人之间,却要一个信字打底,离了这个信字,恐怕在江湖上,就要寸步难行喽。”

  那宗和听了,脸上有些木胀,耍着京腔替自己辩解道,“只是我觉着吧,我俩其实也没出什么力,这局儿都是您老一个人的功劳,就这么白白拿走一半,心里……”

  甄永信摆了摆手,叫他不要再说,对琪友说,“取一半给他们,让他俩回去分,咱留下一半就中。”

  那宗和取走一半,千恩万谢出了门。琪友收起另外一半,见甄永信满脸倦乏,也不言语,放到枕下,也上床睡下了。

  却说潘得龙一连几天不见甄永信二人来喝茶,心里有些发毛,想去找甄永信探问究竟,这时才恍然醒悟,原来自己连这些人的住处都不知道,就贸贸失失地把钱交给了他们。一想到这一点,身上霎时渗出冷汗,预感到事情的不妙,便跑到交通部大门口等了几天,指望找到一个机会,能见到盖总长的大少爷,也许会有些消息。一天,见交通部里走出一人,像似公差,就赶紧迎了上去,想求这人帮忙带他去见盖大少爷。那人迟疑了片刻,盯着潘得龙说,“说什么哪?我们盖总长家里,只有三个千金小姐,哪里来的什么公子少爷?”

  潘得龙听罢,张口结舌。

  又过了几天,那宗和来时,甄永信说,“宗和啊,你这些天得空儿,帮老叔到街上转转,看能不能找到一处独门独户的院子,帮老叔租下。这旅店人多眼杂,呆在这里,老叔也睡不实。”

  过了两天,那宗和又来了,说在东四胡同,找到一处院落,挺合适,租金也挺便宜,带甄永信却看了看,甄永信也满意,交了租金,就搬了过去。

 

 

正文 第29章(1)

  新住处距离那宗和家,比原先远了些,那宗和不嫌麻烦,照旧每天来坐坐。这股劲头,感动了甄永信,觉得这年轻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,有意将他收进门中,无奈那宗和早已拜过南方“大师爸”,再让他拜自己,不免有“爬香头”的嫌疑,传了出去,会让江湖中人笑话。看这年轻人行事侠义,便是不收门下,只在平日局中教他,将来他成了气候,也不会是忘恩负义之人。这样一想,甄永信打消了收徒的念头。

  一天傍晚,那宗和又带来几样小吃,一瓶老烧。甄永信心里高兴,就让琪友到街上叫了几个菜,留那宗和喝酒。眼下住处宽敞,厅堂居室,一应俱全,三人就在客厅摆开酒席,吃喝起来。喝过几盅,那宗和心事忡忡地开了口,“老叔,侄子现在遇上一桩难事,没了主意,想请教您老一下。”

  “什么事,说出来看看。”甄永信并不在意,一边喝酒,一边问道。

  “你还记得交通总长盖家的眼线吗?”那宗和问。

  “记得,怎么不记得呢。”

  “前两天,黑龙江交通厅有屋人来京公干,送给盖总长一些冬珠,那眼线自己给匿了下来,托我出货。我去找何希珪看了一下,他说这东西是个好东西,光那颗大珠,价值就不下千块大洋,还不包括那些小的。可是眼下冬珠的行情高得离普,各种仿品应运而生,一些拿南方河珠做成的高仿冬珠,差不多可以乱真。玩珠的人,都让假珠搞怕了,谁也不肯出高价收真货。这么好的东西,要是出个行价,我还有点抽头,要是遇不上主顾,骆驼卖了个马价钱不说,我就是一个子儿不抽,全价给他,人家也会疑心我吃得狠,弄不好,惹得人家反感,以后不再找你,白白断了一条财路。”

  “什么样的珠子?”甄永信来了兴趣。

  “喏,在这儿。”说着,那宗和从怀里掏出两个锦面饰盒,打开给甄永信看。甄永信仔细端详,只见盒中一枚珠子,乌黑如豆,煜煜闪亮,光彩夺目,甚是可爱。甄永信本不在行,却也觉得这小东西怪可心的。

  “何希珪看得准吗?”甄永信问。

  “凭他的本事,应该没有问题。在琉璃厂,还没听说过他在珠定上打过眼呢。”那宗和说。

  甄永信听过,一时也拿不出好办法,信口问道,“那眼线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匿下,不怕犯事?”

  “咳,这种东西,通常都是官场上礼节性的赠品,地方上官员给京城里的上司进贡,都是司空见惯的,每年的三节两敬,京城里有实职的官员家里,地方上来上礼的官员,都得在门房里排队。至于地方上都送些了些什么,分别是哪些地方官送的,官员们通常都是一塌糊涂,说不清楚;但是,如果哪个地方到时没来送礼,上司的心里却是明镜似的,一到关键时候,特别是政府要整顿吏治时,上司往往就会先想到那些没有上礼的地方官。有时地方上官员进京公干,顺便给上司带些礼品,如果没有机会亲自把礼送到上司的手上,就会把礼品交给上司身边的人,托上司身边的人把礼带上。这时,官员身边的人,就会依据礼品的贵重程度、礼金的多少,酌情私留一部分,或全部吃掉。像这种千儿八百的小玩艺,一般都是礼节性的礼品,官员们身边的人,通常都把这种礼品当作过路财神,往往通吃。因为事后,无论是送礼的,还是收礼的,都不会提到这种小礼品。”

  听那宗和说着,甄永信捏着冬珠在眼前晃动着看,翻看半天,也没看出什么名堂,放回盒里,说,“这东西,我还真不在行,既然何希珪说它值钱,那准是好东西,你没让他帮着找个卖家?”

  那宗和见甄永信看了半天,最后说出一通废话,心里老大失望,却又不敢发作,笑了笑,说,“您老说的是。我刚才不是说了吗,现在市面上,冬珠让假货搞得无人敢接了,要不,怎么会找您老帮着想辙儿呢?”

  “是这样的,”甄永信又端起酒杯,开始喝酒,过了一会儿,说道,“你先带回去好生放着,赶明儿个,你再弄几个假的拿来,让我也见识见识,咱们再想办法,成不?”

  眼看今天只能这样了,三人喝完酒,坐了一会儿,那宗和起身回去了。

  第二第傍晚,那宗和又来了。照甄永信说的,除了带来一般的假珠,还带来了一枚高仿冬珠。怕甄永信不懂,那宗和拿起假珠,向甄永信指指点点,一边讲解假珠作假的方法,一边和真的放在一块对比。甄永信看了半天,仍不得要领,觉着都不错。看那宗和还要继续辅导他辨识假珠的技巧,甄永信见机插了句嘴,问道,“何希珪说,这颗真的,现在市面上,能卖个什么价?”

  “最多五百。”那宗和说。

  “它实际上值多少呢?”

  “碰上真识货的,怎么也得一千块大洋。”

  甄永信听了,闭上眼睛,思量了一会儿,睁开眼说,“你看这样行不行?你先拿这颗真货,找一家名气大一点的当铺去典押,按典当行现行的规矩,典押品通常典押半价。这样一来,你就可以得到五百块。你手上有功夫,在办典押手续时,用假货把真珠换下,然后再拿真货到市面上把真货出掉,至少又能得五百,两者相加,不就是一千了吗?完后你想抽多少,那就是你自己的事。”

  那宗和眨巴几下眼睛,霍然开了窍,咧着嘴说,“老叔,侄儿说句心里话,您老比我和怀宁的‘大师爸’,一点都不差。”说着,推说时候不早了,把珠子收起,匆匆回去了。

  王府井永和兴典当行,是京城里的老字号,兴办至今,不下二百年光景,生意也是长久不衰,全在于东家的一句治店名言:永和兴永远跟在皇帝的身边。永和兴典当行的东家,历来不过问柜上的生意,一应的柜上经营,全部交由掌柜的打理,东家日常做的,就是和权势人物交结。大清国时,东家净巴结些宫中的太监。太监们游走宫中,宫中物件,隔三差五就流进了永和兴典当行;大清国垮了,永和兴的东家又开始交结军伐和政府要员,生意和从前一样兴隆。现在柜上掌柜的,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先生,经营典当近五十年,收徒不下百人,同行中人,都尊他为老前辈,是京城典当行中的泰斗,平日行中凡遇到不常见的珠宝求质,却又真伪难辨,往往都要求助于老前辈定夺,老前辈点头,才敢收下,老前辈摇头,便绝不敢成交,正是看重这一点,永和兴的东家才把典当行交由老先生经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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